谦斑 上天记 9-10 完结
完结噜～
9
赫拉 1
bambam一回到办公室，便一言不发地拽着崔荣宰，开始解析从海格力斯星上拼了命复制回来的信息网。
他下颚紧绷着，露出精致的线条来。
他一刻都不敢停，他必须要不间断地让自己的脑子里塞满天书一样的程序数字，这样才不会有想起金有谦来时那种窒息的难受。
信息网的数据庞大而复杂，要把它条分缕析地解析清楚，是一项相当浩大的工程。而这工程重中之重，是要搞清楚它是用哪种方式合成了人造的黑洞，并且要用哪种方式来引爆它，和最重要的，要在哪里引爆。
bambam一头扎在实验室里，愣是把这个放在平时起码要成立二十人专家小组的工程，抽丝剥茧，用了短短三天，便摸索到了清晰的门路。
崔荣宰看着bambam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，眼眶周围青了一圈，本来就没有肉的脸此时几乎要凹陷下去，甚至还涨了一圈胡茬。这与平时注重外表的bambam几乎判若两人。
“bambam，要不要吃点东西？”崔荣宰站在边上看着他纸片人一样的弟弟心疼地问。
bambam摇摇头，转向崔荣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脸：“吃不下。”
“你这样没日没夜地熬下去，会垮掉的……”
“我得找到金有谦啊……”bambam的眼睛只有在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才会亮一下，像心里有希望闪过一样。
“bambam，我们得相信他。”
金有谦失去联系已经三天。bambam根本不敢去想最后那几秒金有谦在做什么，海格力斯星已经化成了太空里的粉末，那金有谦呢？
他和金有谦相依相伴了二十几年，彼此渗透进了对方的生活里，参与了所有生活中的琐碎。对于这样一种令人绝望的分离，bambam觉得自己就像独自沉溺在深不可测的大海里，他只能拼命挣扎，苟延残喘地拽住一根腐朽的浮木，期待着熹微的希望。
bambam的个人终端突然闪了一下，像是深海里射进了一道光。
金有谦的位置坐标亮了一下，然后瞬间暗下去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。
“赫拉星。”bambam截取了位置坐标，将它投入巨大的电子屏中。
崔荣宰瞳孔震动，打开信息网的芯片程序，将赫拉星的坐标替换到程序里的某段字节，然后整个程序像是被解开了最后一环，清清楚楚地浮出水面。
金有谦此时像是被重物钝击了无数次，全身上下都疼痛到脱力。他费力睁开眼，无法判断此刻身处哪个星球，他只能知道自己还在运输人造黑洞的飞船内。
他知道事不宜迟，便立刻打开终端发送了位置坐标。
他记得，爆炸的前一秒，他跳进了中央机械下方连接的运输飞船。飞船在爆炸前的一瞬间高速驶离海格力斯星，他甚至连舱门都没来得及关紧，便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失去了意识。
“还活着。”金有谦这样想着，他闭着眼，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，只要还活着，就一定能再见到bambam。
舱门被打开，金有谦被带出运输飞船，随后他昏昏沉沉地感觉到自己被拖拽着，关押到了一间类似审讯室的地方。
金有谦意识还未完全清醒，但他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。他觉得周围的环境，与宙斯星非常像，但仔细感受，又有非常大的差异。
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电子屏，一个人类的形象出现在上面。
金有谦觉得有微弱的电流触动了他的神经，让他强行恢复了意识。显然这是屏幕上的人操作的。
“你是宙斯星上的人？”屏幕里的男人斜睨着金有谦，神情里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。
金有谦抿紧着嘴没有答话。
“看来确实是愚蠢的宙斯星上的人类了。”男人不屑地哼哼着。
金有谦心底渐渐有了底。自己既然不在宙斯星上，而周围又确实有人类存在，那就只剩一个可能：赫拉星。
赫拉星，存档与宙斯星的机密中，除了有密切相关的组织，大多数生活在宙斯星上的人类，并不知道还有赫拉星这样一个存在。
然而赫拉星究竟为何存在，又为何有人类生存，这些更深层次的问题，是金有谦乃至ECI小组无法得知的。他们只知道，赫拉星处在与宙斯星完全相反的轨道上，有少量人类存在。
金有谦来不及多想，眼前的电子屏就暗了下去，整个关押是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，只有金有谦沉重的呼吸声在一起一伏。
崔荣宰解开了程序的编码方式，剩余的解析工作交给bambam后，就立马报告了林在范，请求救援。
涉及到赫拉星，林在范无权审批，需要请示上一级领导：陆厅长。
陆厅长快要到退休的年纪，经历了不久前女儿被绑架的事，头发都花白了一片，整个人都显了老态。他接到林在范的申请，反反复复琢磨了许久，最后给出了一个含糊的回应：“光凭一个出现了一秒钟都不到的坐标信号，还不足以证明金有谦就在赫拉星上，冒然派救援过去不太好，毕竟赫拉星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存在……又况且金有谦为什么会出现在赫拉星上，这个问题也需要酌情考虑……”
陆厅长这话兜来兜去，大意就是不愿意派救援，对此林在范实在不能理解。金有谦是公安部门里非常重要又非常优秀的存在，虽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赫拉星，以及他为什么会像崔荣宰所说受了伤这些问题他也不清楚，但哪怕是宙斯星上一个普通的公民在赫拉星上，宙斯星也该迅速派出救援。
林在范无法，只好把陆厅长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崔荣宰和bambam。
bambam心下了然，看样子实在是指望不上政/府救援了，他将现有的数据全部导入星际车上的实验室，转头对崔荣宰说：“荣宰哥，帮我星际车设定到赫拉星。”
崔荣宰内心权衡了一会。从宙斯星到赫拉星，最快也要三天，如果上级决定派救援过去，三天无论如何也耽搁不起，不如此刻让bambam过去，派上战舰跟着，以防万一。
崔荣宰设定好星际车的程序，bambam登上车。他晕车的毛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好了，朝崔荣宰道了谢，钻进车里的实验室接着工作。
崔荣宰送走bambam，悄悄往陆厅长的终端里安插了一段监控程序。
10
赫拉 2
金有谦坐在关押室里，此刻他已完全清醒，他身上所有的信号都被屏蔽，激光刀和伽马枪都成了手腕上好看的摆设，起不到任何作用。
通过方才出现在电子屏上的男人的几句话，金有谦证实了自己的猜想：人造黑洞的确与宙斯星有关。但此时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，他甚至不能逃出这个方寸之间的关押室。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像海水一样能将人淹没窒息，金有谦在这样的绝望中突然又想起了bambam。
在绝境中想起的，总是能让人产生垂死反抗的勇气的，人们称之为“希望”的东西。
bambam在星际车上的实验室里，他盯着眼前屏幕上成千上万的数据，眼神凌厉而危险。
崔荣宰在终端对面，都能感受bambam身上萦绕的那种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锐气。突然他看到bambam面前的屏幕上，正在进行着未知的合成。
“你在做什么？”
“伽马射线暴。”bambam维持着站姿一动不动，“用它来抵御人造黑洞的爆炸，是最可行的。”
崔荣宰惊出一身冷汗：“你疯了吗？这是毁灭级的……”
“人造黑洞会无休无止地吞噬星体，只有用伽马射线暴毁掉它才行。”
崔荣宰沉默了，他展开整个泰坦星系的卫图，企图找出一个绝对空地来将毁灭值降到最低。他的个人终端突然亮起红灯，这是他上次在陆厅长的终端里插入的程序的警报。
透过陆厅长的终端，崔荣宰看到他此刻正孤身一人，站在宙斯星的最边缘，焦急的徘徊着。崔荣宰不动声色地将监控视频同步给林在范。
不多久监控视野里出现了一辆星际车，显然不是宙斯星上的产物。车上走下来两个人，与人类无异。很快监控室传来一段对话。
“陆先生，很高兴能与您合作。这次的坐标探测，就麻烦您了。”
陆厅长的声音有些颤抖：“你们要言而有信。”
“陆先生您放心，通过您女儿的事情，您对我们的诚信还有怀疑吗？”
陆厅长噤了声，带着两人离开了宙斯星边缘。
林在范迅速找到技术人员，通过调取两人的面部特征查询身份，得出结果：宙斯星上查无此人。
“宙斯星每个人都有登记，查无此人，说明这两人来自赫拉星。”崔荣宰通过终端向林在范解释。
“宙斯星人不得以个人名义与赫拉星人见面，这是政/府内部人员规章上的明文规定。”林在范不再多言，召集一只部队，以下犯上，逮捕了陆厅长。
陆厅长对于被捕显得十分坦然，似乎早就预想到了这一天。他坐在审讯室里，一脸平和地道出了缘由：赫拉星人想要通过人造黑洞，毁灭宙斯星来夺取整个泰坦星系的管辖权，但他们需要实地探测放置黑洞的位置。然而外来生物并不能进入宙斯星的边/防，于是他们绑架了陆厅长的女儿，以威胁他做出内应。因为只有陆厅长授权，他们才得以进入宙斯星。
“挺对不起金有谦那孩子的……”陆厅长被带走时喃喃地说道。
此刻在关押室的金有谦面前，电子屏又一次出现，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男人，他摆出一副要与金有谦唠唠家常的架势，开头就问：“你知道你在哪吗？”
“赫拉星啊。”金有谦显然对这种开场白持讨厌态度。
“你知道为什么赫拉星上会有人类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我还想知道赫拉星上有多少人，你们制造人造黑洞要干什么，要什么时候动手。”金有谦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往外蹦。
“790年前，人类大迁徙来到泰坦星系，入住宙斯星。新政/府建立初期，有两拨人对于人类的管制产生了巨大的分歧。一拨人想要建立一套完美的社会秩序，而另一拨人想要同在地球生活一样，顺其自然。”屏幕上的男人停了停，又接着说，“但大部分人选择了完美的社会秩序，选择了在政/府建造的乌托邦下苟延残喘，于是我们这些异端被驱逐，来到了赫拉星。”
金有谦双臂支在膝盖上，双手交握，听他继续说。
“我们在赫拉星严酷的环境下忍辱负重，终于适应了这个星球。但我们内心的仇恨没有被遗忘，它在赫拉星的每个人心里都长了根。于是我们发展技术，对所有的人进行军事化管理教育，终于发展出一批能与宙斯星抗衡甚至超越宙斯星的一批人才。”屏幕上的男人突然激动起来，梗着脖子吼道：“摧毁宙斯星，夺回人类的管辖权，是赫拉星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目标，很开心我们终于要实现了。”
金有谦面对着眼前这个激动的男人，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悯来。
“你这是什么表情？”男人被金有谦的眼神激怒。
“没什么，”金有谦嘲讽似的笑了笑，“觉得你们很可笑。你们不想生活在完美的社会秩序下，所以来到赫拉星，各种艰苦奋斗各种苦尽甘来，你们没发现，你们给自己建立了一个比完美秩序更专制的乌托邦吗？”
男人的表情僵了一瞬，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优越：“没关系，反正我们只差最后一步了。你们的陆厅长作为我们的内应被你们的人发现了，现在我们需要采取备用方案。”
金有谦眼神一闪。
随后他被巨大的仿真机器人支起来，他听见电子屏上的男人说：“现在就由你，承载这这颗人造黑洞，去摧毁你赖以生存的宙斯星吧。”
金有谦被架到来时的运输飞船上，胸口被安置了这颗鸡蛋大小的硬石头，随即飞船再次启动，这次的航线明确：宙斯星。
金有谦惊喜地发现，他的终端终于又有了信号。
他迅速打开联合终端，发送了自己的位置。
“有谦！”bambam的声音下一秒便透过终端传了过来，甚至没有控制好情绪，尾音颤抖着。
金有谦听到了这个日思夜想的声音，几乎要落下泪来。但他胸前绑着一个能量太强大的危险物品，使他不敢太大声地说话，他只好强压着他的情绪，轻声地解释着此刻的现状。
“我现在身上绑着人造黑洞。”
金有谦话音未落终端对面的bambam便石化了一半僵在原地。
“你们有办法，改变这个破飞船的航线吗？它正往宙斯星那去呢。”金有谦不知道为什么，语气里有与平常一样的轻松。
“我可以用战舰强行捕捞你现在身处的飞船，但是……”崔荣宰话还没说完，就被金有谦打断。
“别但是了，赶紧的吧。”
崔荣宰不敢多言，此时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。他伸向操作台的手甚至有点颤抖。
“金有谦，你给我忍住了。”崔荣宰将七架围绕在星际车附近的超级战舰的捕捞网打开，连成了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。
bambam将星际车驶入战舰内，打算随时接应金有谦。
飞船的速度相当快，很快它就出现在了终端的视野里。
然后它笔直地撞向了捕捞网。金有谦瞬间觉得五脏六腑被剧烈地挤压，疼得几乎要失去意识。
“金有谦！”bambam的声音敲在金有谦的心脏上，让他硬是捱过了这一阵。
随后战舰带着捕捞网朝着崔荣宰之前找好的太空中的绝对空地驶去。飞船在既定航线与被拖拽的方向上来回斡旋，金有谦浑身湿汗，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。
飞船的速度终于慢下来，安静地停在捕捞网上。
bambam将星际车从战舰里开出来，慢慢接近了飞船：“金有谦，你摸索一下周围，能不能把舱门打开？”
金有谦从剧痛中缓缓恢复意识，凭着直觉按下了舱门的开关。
他虚弱地蜷在飞船一角，透过汗湿的刘海看见舱门外，一片漆黑，却莫名安心。然后他看到bambam跳了进来，像一只灵巧的猫一样从浓黑的太空中肆无忌惮地跳了进来。
“接我一把。”bambam说。
金有谦微张着嘴，下意识地张开双臂，把bambam迎面抱了满怀。
拥抱过很多次，唯有经过这样生离之后的拥抱，显得格外真切而踏实。
bambam在金有谦怀里深吸一口气，然后他迅速拆下了绑在金有谦胸前的人造黑洞，将它放在原来的器皿中。随后他掏出一个银色的盒子放在人造黑洞旁边，盒子上方赫然显示着倒计时三十秒。
“走！”bambam把金有谦拉起来，两人登上星际车。
崔荣宰操作战舰把飞船运输到了泰坦星系最大的一片空地，然后将星际车收回战舰中，撤出捕捞网，飞速离开。
三十秒是bambam能够将伽马射线暴控制住的最短时间，三十秒后，那个小小的银色盒子就会爆炸，将那个毁灭级的人造黑洞以更强的方式毁灭。
战舰尽全力赶在三十秒内冲出了可能受到冲击的区域。
金有谦和bambam此时站在窗边，看到远处一个光点迅速地扩展开，随后向四面八方射出极其亮眼的射线，击碎了周围所有的星体。
伽马射线暴，就像是一个挥着镰刀的死神，毁天灭地。
它在真空中，完成了一次无声而浩荡的洗劫。
金有谦脱力地将下巴抵在bambam肩上，轻声地喘着气：“结束了？”
“嗯。”bambam转过身来抱住金有谦。
金有谦回抱着bambam，安心地闭着眼睛。
就像在兵荒马乱里，真真实实地张开怀抱彼此相拥，从此生活里所有的美好都变成了你。
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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